上宾席上,中海带剑高坐,酒到杯干,身在龙潭虎穴,他竟然毫不在意。
大厅中排下五席盛宴,府中有头有脸的人全到了。主人徐福春得意洋洋,笑口常开。
酒酣耳热,他鼓掌三下,大声说:“五六年来,咱们直到今天才仗海老弟的神成,第一次大获全胜。举杯,咱们敬海老弟一杯,等会儿我有话说。”
由徐福全二爷带头起哄,吵吵闹闹地敬酒,然后人声渐静。已有七分酒意的福春大爷,一条腿架在大环椅的靠手上,拉开醉猫喉咙叫。“下月中旬,咱们会友必须到湖广报到,听候指示。因此,在近期内,咱们必须将姓卫的人从本区连根拔掉,以免有内顾之忧。海老弟这次适逢其会及时光临,可以说是天意,不然,咱们难操胜算。明天,咱们乘大胜余威,一举铲除街南姓卫的人,永除后患。今晚,咱们尽欢,后面早春楼有的是女人,各位带了醇酒前往,务期尽兴。海老弟,咱们先走,我替你找到一位人间尤物,包君满意。”
“且慢!”中海醉意朦胧地叫,打了两个酒呃又问:“徐大爷,你所说的会友是怎么回事?”
“怎么回事?哈哈!咱们都是龙虎风云会的会友?”“难道那位六盘疯道也是你们的会友?”
“呵呵!你是局外人,不知其详。咱们龙虎风云会各路英雄互不相识,只知本路的同道。”
“那那不是会大水冲倒了龙王庙?自相残杀并非不可能的事啊!”“这倒不尽然,本会虽然人数众多,包罗万有,如果起了冲突,只消报出路名及各所属坛号,自己人便不会有麻烦。”
“大爷,你属于何路何坛?”
徐福春拍拍胸膛,得意洋洋地说:“北路会友,金云玉板令虎字秘令属下,地字坛外坛会友,怎么?值得骄傲吧?”
“恐怕自杀身死的六盘疯道是贵会的人呢。”
“他不亮身份,谁知道他是与不是?管他。”
“哦!下月中旬到湖广有何贵干?”
“不知道,听说是可能入川,那见发现了本会的死对头,对方是谁却无从得悉。”
“赤炼蛇兄弟又怎知日间在下送走的男女,与洞庭王有关?”
“那还不容易?周兄弟来自湖广,早年与分水犀有怨,他这次是公报私仇。本会在上月已攻破洞庭水寨,洞庭王威了空中之,凡是洞庭王手下的爪牙,一律擒往解送湖广麒麟山在。”
“呵呵!在下却误打误撞,将分水犀放走了。”
徐福春哈哈狂笑,怪声怪气地说:“老弟,你以为徐某这般没用么?你错了,附近百里之内,没有人可以不经许可而安全离开。哈哈哈哈”中海心中一震,但神色丝毫未变,说:“呵呵!在下走了眼啦!小看了大爷哩。”
“你确是走了眼,两个身受重伤的人,还走得了多远?老弟,真人面前不说假话,徐某也确是珍惜阁下的艺业和人才,有心替你引见本会的虎字令令主,加入本会共享富贵,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。”
中海摇摇头,道:“对不起,在下恐怕令大爷失望了,天涯闯荡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乐何如之?
在下可不愿供人驱策。”
徐福春哈哈狂笑,干了一杯酒,阴森森地说:“老弟,我不会失望的。”
“你倒是一厢情愿哩!”
“不!两厢情愿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”
“刚才第五道菜是什么?”
“如意凤肝,平常得紧。”
“那里面放了朔望散。老弟,你知道什么叫做朔望散吗?”
“中海心中悚然而惊,但仍沉着地问:“朔望散?请教。在下孤陋寡闻,愿闻其详。”
“初一为朔,十五为望。吃下了朔望散,十五日如无解药,必死无生。”
中海神色一冷,阴森森地问:“阁下,你想到你自己的安全么?”
徐福春呵呵笑,说:“不错,你的飞刀了得,神剑无敌,举手投足皆可置我于死地。
但呵呵老弟,我并不害怕。你是聪明人,你不会轻易赴死,杀了我你同样是死,智者不为,是么?再说,我并不亏待你,只要你永远在我身畔做保镖,每半月我给你一次压下毒性的药,你我共享富贵,彼此息息相关,你会乐意的。”
“我可没告诉你我乐意。”
“唉!天下间的事,难求十全十美,我看你还是乐意算了。如果你不嫌弃,我有十房妻妾,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,四女中任君择其一,以后翁婿相称,那一点不好?你还没成亲吧?”
中海按下心头怒火,不动声色地说:“十年之后,再谈婚事并未为晚。”
“呵呵”徐福春大笑,笑完说:“我知道你这种人,眼高于顶,不愿早早成家,被家所累,以免将壮志消磨在床第间。因此,我知道你会拒绝的。今晚,我会给你一个好女人快活快活。”
“呵呵!是阁下的妻妾呢,还是女儿?”中海狂放地问,为免引起对方的疑心,他故意佯放狂意在心中,他已打定主意找机会迫恶贼要解药。
徐福春不疑有他,满以为中海也是个好色之徒,不以为逆,笑道:“我的妻妾和女儿都不在这儿想在今晚送一个给你也办不到。我所说的女人,就是分水犀带着的村姑。”
“阁下是怎么将他俩人捉回来的?”
“老龙丘下有我的人。”
“是一个姓邹的老人么?这人我见过。”
“姓邹的老人?那老家伙只会养羊,冬日来临时,他会替我准备羊胎供膳。”“分水犀目下大概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罗。”
“不,咱们好好优待他,要带往湖广呢。那女人是他的侄媳,本来我想留来自用,现在把她赏给你,走!我已叫人给了她一杯青春露,大概药力已然发作了,祝你快活。”
中海推杯而起,摇摇晃晃像是不胜酒力,含糊地说:“走啊!你你怎老老狐狸,早该让让我快快活了,故意吊吊胃胃口么?”
徐福春架起他的胳臂,高兴得大叫大嚷,在哄闹声中,向后跌跌撞撞地走了。大厅中闹酒的人,也纷纷退席,从另一道门走向有美女的早春楼。
徐福春架着中海走的是另一道门,前面有两名大汉掌灯引路。佯醉的中海一面打酒呃胡说八道,一面留意所经的四周景况。
经过不少座重门,穿越不少叠廊,到了一座形如碉楼的两层四方大楼,墙壁全用径尺的巨型方砖砌造,小窗格全用酒杯粗的铁条所制,内有沉重的木造窗门,露出一线微弱的暗红色灯光。只有一座门,宽仅三尺,外加铁栅,两名黑衣大汉刀隐肘后,不住地左右巡走。
掌灯大汉在前止步,两名警卫趋前向徐大爷行礼。
徐大爷醉醺醺地向右首一指,道:“老弟,看,那一栋大楼;听,楼中的笑击隐隐可闻;那就是早春楼,弟兄们正在那儿快活。楼中的女人,都是我从各地弄来的,专用来招待各地的朋友,算起来大多成了败柳残花了。这儿,是我建来处治人犯的囚牢,是违法的私刑室。私刑室皇法不容,但谁来管我呢?楼下是男囚房,楼上是女囚房。后端,各有精致的雅室,是我用来试验人性弱点的地方,多少硬汉与多少烈女,皆难以逃过此关,他们早晚都得在那儿暴露原形。”
“你你是怎怎样试试验的?”中海醉昏昏地问。
“很简单,他要求死,我给他用金钱、女人、和酷刑,任他选。奇怪的是,嘴上最强硬;最不怕死的人,在这儿反而最软弱最怕死。老弟,今晚你在楼上雅室快活一宵,不是试你,而是遗女人很野不能放在别处,如果老弟有兴,享受多少日子悉从尊便,不要便将她丢入狼坑算了。”
中海向前走,摇晃晃地说:“废话!你走吧,大爷,少陪了。”
警卫打开巨大的铁锁,移开了铁叶门。徐福春将中海往里送,附耳向警卫说:“小心他,如有异动速行禀报,但不必阻他,他已无能为力不足为害了。”
女囚牢后面的雅室,确是雅,布置得古色古香,粉红色的宫灯映出动人的光芒,牙床罗帐花园锦簇,幽香满室,令人心动神摇。
室门砰然闭上了,灯光下,床中跃出一个半裸的女人,罗衫半解,酥胸半露,红潮满颊,瞪着火热的大眼,看清室中的人,突然飞扑而上,婉转投怀。
中海一把将人揽入怀中,哈哈狂笑,抓过桌上的茶壶,倒满大杯滚热的茶,挽着人在室中行走,一面怪叫道:“哈哈!心肝宝贝儿,你呃你真真迷死人了”
声未落,茶杯一扬,热腾腾的茶水从一座小窗格中激射而出,窗格子像被暴风雨所击。
“啊”外面有人在狂叫,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急急远去。
中海关上窗,回到桌旁,取饼盥洗用的冷水,不客气地将银凤姑娘放倒在桌上,冷水往她头脸猛浇。
银凤打一冷战,咕噜噜吃了不少冷水。中海将她往床上一丢,火速将所有的官灯熄了,方到床前擒住银凤,先制住她的双肩井,低叫道:“禹姑娘,先别挣扎,低声,我是大地之龙。”
银凤即使想动也无能为力,久久方热泪盈眶地说:“该死,我我怎么会
会”
“恶贼用药迷失了你的灵智,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你”“我混入恶贼家中,不小心被他用慢性毒药暗算,今晚他将你交给我,想市恩要我替他卖命。请听我说,你我两人身在虎穴,随时有不测之祸,暂时你不能离开,你我合作共除此獠为地方除害,也算是剪除龙虎风云会的羽翼。”
“请问恩公,该如何合作?”
“分水犀目下无妨,恶贼要将他解往麒麟山庄,而你的处境却最危险,所以你必须在表面上与我亲蜜,不能恶贼要将你丢入狼窟,他们至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呢。今晚我要出去办点事,你可以安静地在床上养神,并将锦被堆高,像是我确已入睡。我走了,等会儿见。”
“恩公你”“我要将卫家的人弄走,唆使卫家的人前来袭击。”
说完,悄然起身。侧耳听听房外毫无动静,他像一头狸猫,溜出房外,摸下底楼的男囚室。
男囚室分为十数间囚房,两人一间,囚犯们全已入睡,在菜油灯的微弱光芒照射下,他找到囚在最后一间囚房的卫存宗。
没有钥匙,房门无法打开。一不做二不休,他在大门后端的一座小窗上下工夫。追电剑可切金断玉,但必须注入内力,他默运神功,全力向铁枝的顶部按去。
铁格子应剑徐断,三根铁枝应剑先后齐顶而折。看看外面没有人,奋力将铁枝向下板,千斤神力徐发,铁枝被扳得向下弯落。
他一跃出窗,往墙根下一伏,伏地蛇行进至屋角。真妙,一名守卫就倚在墙角的另一端,贴着墙根伸手抓住守卫的脚跟一拉,另一手扬起就是一劈掌,击中守卫的耳门,应掌而倒。
还有一名守卫,必须全部解决。听另一端传来了足音,另一名守卫快转过这一面来了。
他将昏厥的人制了重昏穴,塞在另一面的墙根下,自己戴上守护的头巾,右手挟了一把飞刀防范意外,倚在墙等候。
天空浓云密布,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,他倚在墙上,如不留心,很难发现守卫已换了人。
果然不错,另一个守卫毫无戒心地走近,相距十来步,发话道:“咱们有人质,卫家投鼠忌器不敢来讨野火。真要命,刚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就喝霜风,真受不了。老四,去拿壶酒来暖暖身子,怎么样?”
说着说着,已接近至三步内。中海踏进两步,手起掌落,守卫连人都没看清,应掌便倒。
由守卫的口中,中海知道他们刚换班不久。按规矩,守卫的时刻是搁在灰上点燃的两柱香,约一个时辰。这是说,假使今晚徐府的人大意不来查警,他就有六个时辰可用;如果有人查警,他只有两刻至三刻的时辰可用了,必须尽速进行。
搜出了锁匙,他从原窗口进入,带出被点了昏穴的卫存宗,将窗格铁枝扳回原状,挟起人投入夜色茫茫中。
街南卫府早先闹翻了天,这时三更正的更豉已经响过了,人声已静。卫二总管和几个爪牙落在徐福春之手,投鼠忌器,卫振明兄弟一筹奠展。这时兄弟俩正在书房中喝闷酒,烦燥地暗自商量如何救人,如何和徐家一拚。
卫振明一向骄横成性,是个暴燥的霹雳火,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,咆哮道:“真他妈的饭桶,搞出这桩丢人的大事来。二弟,你说,咱们是不是可以不管存宗的死活?”
二爷卫振堂哼了一声,断然地说:“咱们不能为了存宗的安全受制于人,我认为趁他们踌躇满志时大举进袭才是妙着,过几天狗东西再招来大批党羽,咱们危矣,目下各路朋友皆已到达,这时进袭不啻表示咱们志在必得的拚死决心。为大局着想,存宗个人的生死,何足道哉?”
“但但咱们如何向大家交侍?这会影响咱们的士气呢!向朋友们怎么解说?他们会说咱们连亲情也置之度外,岂不教人心冷么?”
蓦地,灯影摇摇,书房门突然大开,一个蒙面人挟了一个软绵绵的人,接口道:“当然啦!你们连自己亲人也置之不顾,还有谁愿意替你们卖命?三思而行,再思可矣!是湖广口音,有点难懂。
兄弟俩大惊,振堂去拉警铃的拉绳。
“且慢!在下是送人回来的,不必惊动府上的人。喏!这位是府上的二总管卫存宗。他的刀伤并不太严重,目下昏穴被制,并无大碍。”
蒙面人说完,将卫存宗的身躯放平,半点不假,确是卫存宗。
卫振明不由大喜过望,急问:“尊驾贵姓大名,肯以真面目见示么?”
蒙面人摇摇头,说:“事关机密,恕难见告。在下冒险将人送回,与两位做一笔买卖,如何?”
“做买卖?你”“足下如果送在下值千金的珠宝,在下今晚助阁下成事。”
“成什么事?”
“救出昼间被擒的人,一举除去卫府的死对头。”
“阁下能否详细说明?如何取信?”
蒙面人哼了一声,不悦地说:“在下敢从牢房中将贵总管救出,如无把握,岂肯前来做交易?”
“这..”“两位如果心中存疑,在下告退。明日徐府将大举进袭,到那时悔之晚矣!”
“且慢!尊驾到底是谁?”
“不必问,只须知道在下是徐府请来的人就成。如果阁下能将价值千两黄金的珍宝给我,在下没有理由再替徐府卖命。”
(请坐下谈谈”
“不,成功与失败,取决于片刻间,良机稍纵即逝,时辰不多了。阁下,你愿意明晚让徐府的人用火龙筒来收拾你们么?”
振明向门外走,匆勿说:“请稍候,我去取珍宝来。”
“愈快愈好。”
不久,振明提来一楼金珠宝盒,在桌上打关,刹时宝光四射,耀目生花。
他将宝盆向前一推,说:“三串大珠,八件宝石,十二件珊瑚,四色翡翠,共值黄金千两以上,咱们这就谈谈交易。”
蒙面人在怀中取出两张素笺,摊在桌上说:“这是囚牢的概略形势,持此可以救人。那是早春楼的图形,今晚请来的高手大多在那儿快活。今晚徐府大排庆功宴,许多人全醉了。
明晚将倾巢进袭尊府,不如出其不意下手为强。在下在陪中相助,保证成功。”
“那位大地之龙”
“他醉了,目下正拥美人酣睡。这人由在下负责除去,不劳挂心。”
振明举手三击掌,喜悦地叫:“一言为定,一切仰仗兄台鼎力相肋。”
“一言为定,保证马到成功。时候不早,务必火速进行,救人攻府同时并进,多备火器以毒攻毒,保证万无一失。”
“好!咱们这就立即准备。”
“在下先走一步,静候光临。”
蒙面人说完,抓起珠宝箱,人影一闪,便消失在房外。到了郊外,他将珠宝箱藏在隐秘处,拉掉蒙面巾,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囚牢。
还好,查警的人没有来,一来一去,他只花去不到二刻时辰。同到牢中,他不再顾忌,将分水犀带上雅室,三个人暗中商量了片刻,决定一俟卫府的人到达时,他先将两人送离大康镇。
四更的更鼓声刚落,远远地,一声惨号打破了夜空的沉寂。
中海从窗口奔回,叫道:“两位,随我来,走!”牢门早已弄开,三人急急掠出,转过一座别院,劈面撞上两名警卫。中海飞扑而上,追电剑一闪再左右分张,两名警卫的咽喉几乎同时中剑,一声未出便已了账。
他跃上院墙,向东一指说:“由此往东不再有人把守,走,后会有期,珍重。”
分水犀和姑娘屈膝拜倒,姑娘颤声叫:“此恩此德,没齿不忘,恩公”
中海跺脚叫道:“老天爷!你们还罗嗦个什么劲?还不快走,等会儿想走也走不了啦!
真是不懂事的家伙。”
声落,他已远去五丈开外。远处,杀声震天,两处火头已经冲透瓦面。”
巳用不着蒙面了,他的追电剑便足以代表他的身份,火光下剑上光华耀目生花,瞒不了人了。为了早日结束太康镇的事,他将中了朔望散慢性毒药的事暂且置诸脑后。
经过囚牢时,囚牢中已乱得一塌糊涂,男女囚犯狼奔豕突各自逃生,原来囚牢已有人杀入。
它眺望着火光和奔窜的人潮,冷笑道:“大康镇今后即使不会好转,也不至于比目前更坏,为了去暴除恶,我不得不开杀戒了。”
他站在内院的院墙上,静静等徐福春出来。突觉人影一闪,一名黑衣人上了左首的院墙,一声怒叱,顺墙顶滑来,劈面就是一刀“庄稼乱劈柴”拦腰乱砍,声势汹汹。他滑退半步,让刀一闪而过,以奇快的手法拔剑挥出,黑影的右臂随刀飞落“啊”一声惨号,掉下墙去了。伤人之后,他立即收剑站在墙顶等候。
许久仍不见徐福春外出,他心中忖道:“看样子,他可能已经外出指挥爪牙们拒敌去了,我一味地在这儿守株待兔,岂不失策?”
大火冲天,半边天红光照耀,镇上的人全部出门观火。街上有卫府的人把守,谁也不敢出来救火。
好在徐府的二三十栋房舍与镇街隔了一座大矿场,火不至于蔓延至镇街,镇民乐得袖手旁观,暗中称快。
徐府的火龙筒派不上用场,在自己的宅院岂能使用火器?加以大多数人宿酒未醒,想像得到糟得不可再糟。
中海避开拚命缠杀的人丛,他不愿动手多造杀孽,急急奔掠寻找徐福春。可是,接近至左面的楼房,仍然一无所见。
蓦地,在木材爆裂声中,他清晰地听到北端传来杂乱的蹄声,心中一动,连忙向北追。
出了镇,火光中,不少马匹向郊外沿至西华的大道狂弃。
“好啊!这家伙定然知道大势已去,逃向别墅重整旗鼓去啦,你走得了么?”
巧极,左首一条小巷中,冲出一匹健马,马上的骑士他不陌生,原来是被他痛揍一顿丢出店外的威镇八方王教师爷。
威镇八方这时也看到他了,气虎虎地叫:“姓海的,徐大爷到处找你,只道你被人宰了呢。”
一面叫,马儿急冲而过。中海左手一按鞍后的底部,身躯凌空,右手抓住威镇八方的腰带,笑道着:“下来,阁下。
威镇八方可真听话,飞离雕鞍抛出两丈外“砰”一声脑袋撞在墙角上,脑浆外溢。中海抢过绳,马儿四蹄翻飞,向北狂驰。
前面已看到骑影,他加上一鞭,逐渐追近。双方将衔按时,他叫:“喂!大爷目下安在?”
骑士伏鞍狂驰,仅用马鞭向前指,叫:“已先走了,回老龙别墅。”
中海不再问,紧跟着前面的马飞驰。他不知道老龙别墅座落在何处,只好利用这像伙引路。
老龙别墅距镇北只有三里地,座落在老龙丘的西麓。不消多久,便看到树林中透出的灯光。大道右方岔出一条路,直达林木映掩中的老龙别墅。
这时的老龙别墅如临大敌,外面的围墙高有三丈,门上扯起两盏朱红色的警告灯,墙上人影幢幢,刀枪的闪光比比皆是,沉重的大门半掩,八名劲装大汉高举火把仗刀戒备,检查进入的人马。
两名健马狂奔而至,把门的大汉远远便喝道:“缓下坐骑,谁?”
骑士徐徐勒,高叫道:“我是振声。老五,大爷到了么?”
“刚到一会儿。后面是谁?”
中海扬声叫:“我,大地之龙。”
把守庄门的老五大叫道:“大爷在厅中立等,海师父请进。”
大门至大厅,中间隔了一座庭院。马儿由右面的驰道绕至厅侧下马石停下,中海飞掠下马急趋厅门。
厅门的两廊各有六名劲装大汉把守,厅中灯火通明。踏入大厅,他感到气氛不寻常,有点不大对劲。两旁,八名金刚般的劲装大汉冷然肃立,中间的虎皮交椅上坐着怒火冲天的徐福春,正拍着桌子向九名老少怒吼:“混账!为何查不出来?谁泄露消息的?这几天曾和卫家的人往来,他就有嫌疑,给我查。”
“是!小的当尽力找出线索来。”一名半百年纪的人答。
“老四,人都准备好了吗?”徐福春向一名大汉吼叫。
“即将结束停当,十八金刚全部出动。”大汉躬身答。
“快,老二已缠住他们,支持半个时辰不会有困难,咱们捣他们的龟窝,断他们的退路。”
中海听了许久,心说:“假使他今晚不是得意忘形多喝了俩杯,他会先派人去捣卫家的宅院的。
可惜我给他来上这么一手,搞昏了他的头,这时再派人断后路,已经来不及了。我何不跟他前往,在半路上擒他?这时他人多势众,不易得手哩!”
他踱向案旁,接口道:“兵贵神速,何不火速前往?”
徐福春一蹦而起;叫道:“你来得正好,镇上怎么了?”
中海摇摇头,苦笑道:“入侵的人大多,而府上的人在下都不认识,杀了几个人之后,在下怕误杀府上的人,只好退出来了。看光景,对方已倾巢而至,唯一的可行办法,便是以牙还牙反击,直捣其穴方可稳操胜券。”
“我本想在镇上将你找到后,立即向卫恶贼的宅院进袭,但现场大乱无法找你,这才赶回来召集人马前往。快!这就走。”
一面说,一面走近,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挽中海。
他的神情变化太快,反而引起中海的疑心。中海心中有鬼,怎肯让他的手近身,向侧移开,伸手说:“大爷请。”
徐福春老奸巨滑,也看出中海怀有戒心,挽不着便顺势抬手,金虹疾闪,袖底射出五枚金针,金虹近身,强力绷簧的暴响声亦入耳。
中海已从对方的眼神中,看出了重重杀机,早已严加提防,见对方手向上抬,小指屈曲后收,便知不妙,一闪之下,便已闪开五道金虹,危机间不容发。
不等他还击,徐福春已掠出丈外,金针无功,立即撤剑大吼:“海龙,你做的好事。狗东西!你该死一万次。”
十六金刚已一拥入厅,十六把钢刀形成合围,八名老少也各撤兵刃,将中海围在核心。
中海心中凛然,但并不害怕,冷笑道:“徐大爷,好事你巳做尽了,也该我做好事啦!
有说乎?
“囚牢被人先行袭破,谁做的?”徐福春厉声问。
“自然是卫家的人所为。”
“囚牢被袭时,阁下在何处?”
“在楼上雅室,这还用问么?下面囚房所发生的事故,在下并不知道,只怪阁下的房屋建得太坚牢,楼上听不到楼下的动静,能怪我吗?”
“站在内院的墙头杀我的人,难道不是你?“在下只想保护你的安全,所以站在墙头戒备,谁知那位向在下动刀的人是谁?你总不能叫在下任人宰割吧?”
“哼!强辩知其所穷。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!得人钱财,与人消灾;你得了徐某两千五百两聘金却拆我的台,吃里扒外,江湖道容不下你这种可耻的狗东西”
“且慢信口开河血口喷人。你说,江湖道难道容得下你这种籍仕绅之名,暗底下招纳亡命横行不法的人?怎又容得下你这个暗中下毒迫在下替你卖命的豕狗?”
“说,到底你想不想活,愿不愿替我效死?”
“在下想活,所以找你要解药,你下毒在先,怪不得在下不替你卖命。拿来!”
徐福春钢牙锉得格支支地怪响,神情狞恶已极,厉声说:“本来尚可让你多活十来天,但徐某已等不及了,先杀为快,今晚誓必将你锉骨扬灰。”
“不见得。少废话,拿解药来。”中海却毫不在乎地说。
“睁开你的狗眼看看,厅中有二十四个人之多,无一不是可力搏虎豹的好汉,你认为是否会有活命的机会?”
中海扫了四周的好汉一眼,冷冷地说:“唔!全都是可力搏虎豹的高手,真的么?”
“你马上可知道。”
“一群土鸡瓦狗而已,根本不成气候。”中海冷笑着说。
他的话太狂,立即激起公愤。一名大汉一声虎吼,突然急冲而上,钢刀一闪“力劈华山”疯狂进招。
中海直待对方近身,钢刀下落,方突然从刀光左侧切入,光华一闪,两人错肩而过。
大汉刹不住脚,直冲出丈外,脚下突然凌乱,上身向上一挺,踉跄止步,想转身,却“啊”一声惨叫“当”一声钢刀坠地,然后身躯向左一忸,旋了半周一头撞倒在血泊中抽搐。地上血迹斑斑,他的左胁裂开一条横缝,骨折肉开,大小肠齐向外挤。
中海离开原地不足四尺,身形微挫,剑诀平置胸前,右手握剑靶置于剑诀外,剑身平举,尖锋指向左后方,凝立如渊停岳峙,脸己平静点尘不惊,仅虎目中神光似电,盯视着剑诀的指尖,对身后倒地的事,浑如未觉。
大厅中突然鸦雀无声,空气像是凝结了,冷意笼罩在每个人的四周,这一记快速绝伦的雷霆一击似乎已将四周的人震麻木了。
久久,濒死的大汉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,大厅方开始有生气,奔出两名大汉,将重伤的人急急抬入内堂。
中海徐徐站直身躯,低沉地说:“世间真正不怕死的人,少之又少。大丈夫视死如归,那是他认为以死所换取的代价是值得的。行侠仗义而死,死得光荣,死得光彩,纵死亦可含笑九泉。诸位,你们的死为什么?诸位的父母费尽心血哺养你们成人,你们却甘心为虎作伥,助这么个无法无天的真恶贼鱼肉小民,横行不法,甘心辜负大好头颅么?回头是岸,诸位,珍惜你们的万金之躯,死于不义,九泉难以见先人于地下,死后也落得臭名永传。走吧,希望日后咱们以朋友的身份相见。”
一名大汉哼了一声,吼道:“你不也是为了两千五百两银子,才投身徐府做打手的么?
你这也叫做行侠仗义么?别他妈的说的比唱的好听了。”
中海一字一吐地说:“两千五百两银子,将是太康镇被徐卫两家迫死的人的恤金。我大地之龙一生之中,不仅不要不义之财,连朋友的周济也不轻于接受。在下行踪遍及半壁江山,各位可以在所经处详查,看看是否有过不义的行径。”
“那么,你是无意中插手管闲事的人了?”
“无所谓闲事。除恶去暴,义不容辞。徐卫两家一日不离开太康镇,在下决不放手甘休。”
大汉收了刀,忸头便走,头也不回地出厅去了。接着,陆续走了十二个人。
徐福春鬼精灵,一看大事不好,闪电似的掠入内厅而去,一闪不见。
中海奋起急追,叫遁:“你走得了么?”
六名大汉突然截出,三剑三刀齐伸挡住去路。
中海站住了,虎目中神光炯炯,吁口长气说:“好吧,在下只好开杀戒了。”
他的剑向前缓缓伸出,剑诀徐引。
六大汉盯了他一眼,其中之一说:“宁教徐大爷不仁,不可令我等不义。咱们冒死阻阁下一阻,仁义已尽,徐大爷该已获得逃生的机会了。山长水远,后会有期。”
说完,六人收刀出厅而去。中海目送众人离去,方追入内堂。不久,他跃登瓦面,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。
老龙别墅并不大,只有四栋楼房,四周有三丈高的护墙,有前后两座门。前面一群好汉相继乘坐骑离去,后门闭得死死地。
他想:“如果躲在屋内,委实难以搜寻。这恶贼如果聪明,他会独自逃命的,躲在屋内,委实得捉防纵火哩!”
蓦地,东南角传来女人的尖叫声:“大爷,带我走!”
接着,一个黑影奔向护墙。
他本能地想追,但心中一动,忖道:“叫声毫无惊惶的感觉,恶贼怎会让女人缠住?我可不上这个当。”
他的目光离开了爬墙的黑影,扭头向西南角看去。一个黑影突然飞升上墙,不由级道向上爬,身法迅捷。他不加思索,立加狂追。
徐福春做梦也没想到巧安排落空,调虎离山计骗不了中海,满以为逃脱了众叛亲离的老龙别墅,老命保住啦!跃下护墙,拚命狂奔,想逃回太康镇再作打算。
太康镇徐府大火冲天,满天红光,人在明亮的火光下逃走,半里外便可看到。
窜入路旁的一座树林,他想由路左的小河左岸隐身遁走,道路不宜行走,怕被路上的人发现。出了林,小河已在眼前,河岸枯草丛生,光秃秃的柳树迎风款摆,发出轻微的响声。
他像惊免般窜向一株柳树下,相距还有五六步,树下的草丛中,幽灵似的升起一个鬼影,熟悉的嗓音震耳传来:“才来呀?阁下。”
他不由得惊得毛发直竖,浑身发紧,不管三七二十一,左手急伸,梅花弩筒的金针向鬼影射去,扭头便跑。
还未奔回树林,眼前鬼影又现,语音又响,道:“拿解药来,换你的命,你还舍不得么?”
他一声怒吼,拔剑凶猛地扎出。
“铮铮!”龙吟震耳,火星飞溅,他感到虎口欲裂,凶猛的反震力将他手臂震得一阵酸麻,剑向外荡,身不由已被带得向侧飘。眼前光华耀目,追电剑正指向他的胸口,冷叱入耳:“丢剑,真要逼在下杀你么?”
他咬牙切齿飞退,挥剑急封,一面怒吼:“我跟你拚了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”
“铮铮!”双剑接触,中海的沉叱似电雷般响起:“撤手!”
“嗤”一声轻啸,他感到右臂一麻,虎口一震,倒翻滚着飞出三丈外去了。澈骨奇寒的剑尖,第二次光临他的胸口,但见光华一闪,胸前一凉,胸襟斜开了一条裂缝,凉凉地让他感到毛骨悚然。
“拿解药来,不然你得死。”中海沉喝。
他突然哈哈狂笑,厉恶地说:“晚了,解药在镇上内院的药柜内,来不及带出,恐怕已经被火烧光了,要重新配炼,需时三月。哈哈!杀了我你同样得死,黄泉路上咱们也好做伴,下手吧!绑下,请!”
中海感到心中一凉,切齿叫:“你说谎!”“嗤”一声轻响,先华一闪,徐福春左颊开了口,鲜血涔涔而下。
“哈哈!吓不倒我姓徐的,你死定了。”徐福春恶意地叫,不理会颊伤。
中海一咬于,光华疾吐疾吞,连点两剑,第一剑刺入徐福春的右肩关节,筋断臂垂。第二剑剌入左胯骨关节,大筋与胴筋齐断。
徐福春狂号着跌倒,仰天厉嘶,狂叫道:“杀了我,杀了我:”中海收了剑,冷冷地说:“废欲一臂一腿,让你下半世好好反省。”
“不!不!要就给我一剑,不然就救救命啊!”徐福春的叫声凄厉刺耳,中海却大踏步离开了。叫声久久方绝,东方天际已现曙光。第二天,有人发现徐福春的尸体倒在一株大树下,是脑袋触树自杀的。
一早,街北徐府仍在火海中,火场四周血肉横飞,尸体零落地散布在各处。街南,卫府的院子摆了二十七具尸体,那是昨晚狠拚中被杀死的府中的高手。这一晚,徐府固然被夷平,徐府的人烟消云散,而卫府也同样地损失惨重,精兵尽失,死了二十七名高手,伤的更多。
红日刚爬上东方的地平线,街两旁早已嘈杂骚动,居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,观看卫府的人来来往往找寻负伤走失的爪牙。
平安客栈前的栓马桩旁,店伙计正在整理一匹健马的鞍辔。店门“吱呀呀”徐徐打开,穿天蓝色劲服着披风挂了剑的中海出现在门口,手中抓了一个珠宝箱。身后,四名店伙拾着两个盛银子的皮鞘子。
街两旁的居民,吃惊的注视着他,人声渐止。
他走到马旁,先向备马的店伙道劳,接过绳,将珠宝箱交到店伙手中,大声说:“劳驾诸位,将珠宝箱和银鞘抬到关王庙,去请本镇的主事大爷与各位亲邻一并前来,在下有话交待。我先到卫府走走,希望转来时各位亲邻已经到了。”
说完,扳鞍上马。街上走动的卫府爪牙大吃一惊,纷纷由街南狂奔报信去了。
“的答!的答!的答”蹄击徐响,一人一骑向街南徐来。后面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居民,潮水般向街南涌。
卫府的老弱残兵们,在大门两列助阵。卫振明左手用伤巾吊在脖子上,右手提剑,与九名老少站在阶上严阵以待。
“泼刺刺”马儿在广场四周先奔驰一周,然后向阶前驰来。马上的中海冲卫振明淡淡一笑,勒住了坐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