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”王向红骂了一声。
这卖猪汉顿时委屈了。
里外不是人了!
王向红这会气炸了,自从他当了支书生产队民风一直很淳朴很正当,别说偷人抓奸,就是小偷小摸的事都没有发生过。
他问王东峰说道:“怎么他妈回事?”
王东峰说道:“就是这人大清早打听着来我家里了,他问麻六哪个房间我指了指,他进去后便开始摔盆子摔碗的骂人打人,我只好把他给控制起来……”
“你控制了个屁!”大胆骂了他一句。
王东峰很委屈:“我本来把他给放倒了,这老六说好话,说这是他丈人——我也是真的草了!”
王忆说:“行了看来峰子也不了解情况,我进去看看。”
秋渭水从人群里挤进来说:“王老师,我陪你进去,要是姑娘、要是姑娘怎么了,我安慰一下她,我跟她说说话,我们女人之间好说话。”
王忆点点头:“那咱一起问问是怎么回事。”
杨会这边悲愤的大叫起来:“还能怎么回事?苍天呀大地呀,南海菩萨龙王爷呀!我闺女呀、我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呀,好闺女呀,就这么让人糟蹋啦……”
王向红指着他说:“你先闭嘴!如果麻六耍流氓,我亲自绑了他送去治安局给毙了!但要是这事里面有啥误会你污蔑我们生产队,那你应该听说过我手腕!”
杨会是个放鸭子的汉子,生活地位低,甚至都没有一套正儿八经的房子,常年撑着筏子赶着鸭子找食吃,这种人一年到头生活在船上,叫做船民。
船民社会地位低下,放在明朝的疍民甚至不许上岸。
所以他们在岸上胆子小,杨会被王向红这么一呵斥便怕了。
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:“我要跟你们一起进去,你们可别、可别、这事可别背着我!”
王向红点点头,他们往里走去。
其他人顿时跟着往里挤。
社员们太想看这个热闹了……
王向红恼怒回头说:“都瞎鸡脖子凑什么热闹?民兵队,锁门!”
结果他一看。
民兵队的仗着自己膀大腰圆有力气冲在了最前面!
还是孙征南靠谱,说道:“行了行了,都靠后、靠后,来,徐老师把人推出去。”
徐横蛮横出手,社员们只好退出去。
王忆进屋。
麻六的房间本来很简单很干净,一张木床、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,另外就是碗筷之类。
但这会碗筷都被扔在了地上,麻六正坐在床头唉声叹气,而一个姑娘则盖着个床单蜷缩在旁边的角落里。
秋渭水上去把麻六拽开,上去掏出一块哄育红班孩子用的奶糖递给姑娘低声说:“吃块糖,早上嘴巴苦,吃块糖甜甜嘴。”
杨文蓉低着头摇摇头,枯黄的长发乱摇晃。
麻六看见王向红和王忆进来赶紧迎上来:“王老师、王支书,你们、你们给我做主啊——嘿,不是,你们给我、不是,这事我冤枉啊!”
王忆对他一甩头领他去角落里,低声问:“怎么回事?你怎么把人家姑娘睡了?妈的你也买老枪的药了?”
麻六问道:“老枪什么药?不是,王老师,我没睡她、我冤枉的,我委屈!我、我被她睡了……”
“你这他娘是人话吗?”王向红怒道。
麻六叫道:“天老爷呀,实话实话,支书我实话实说,我没耍流氓,这事真怨不得我——文蓉,文蓉你说说话,你这时候不能这样,你说说话啊,你把昨晚的话说出来啊!”
文蓉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。
她低头嘬着奶糖含糊的说:“你说就是了。”
麻六吞了口口水赶紧说:“王老师、支书,下面的话我发誓啊,我发誓都是真的,一句假的都没有,有假的让我麻六出门叫车撞死……”
“哎呀呀,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没用的,赶紧说!”王忆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。
麻六说:“那我长话短说,就是昨晚文蓉不是去寿星爷家厢房睡觉吗?我送她过去了,然后她说她找我那啥,就是借个碗漱口,于是我领她回来拿了个碗。”
“然后、然后就是半夜了,嗯,我正睡着觉、真的,我正睡着觉,我草文蓉就进来了!”
“我当时吓尿了,真的,我他娘以为来了个女鬼——你说文蓉当时披头散发真吓人……”
“算了我说正事,就是文蓉进来了在我旁边躺下了,我真怕啊!我当时赶紧开灯我以为文蓉这是中邪了,我以前听人讲奇谈,说这个黄皮子迷了人就会让人……”
“你说正事!别说你心理活动。”王忆又给了他一脚。
麻六说道:“行,反正我一看文蓉躺我床上我赶紧拉起她来,然后文蓉问我说,给我当媳妇行不行!”
“真的!你们不信问文蓉!”他一看王向红瞪眼赶紧指向姑娘。
杨文蓉点点头。
杨会当场被整不会了,他张了张嘴、指了指麻六又指了指女儿,麻了。
麻六一看杨文蓉并没有污蔑自己,顿时来劲了。
他说道:“文蓉有文化是高中生而且长得又好看,她问我给我当媳妇行不行你们说我一个光棍子会怎么说?”
“何况我当时睡得五迷三道的,真的,我那时候以为我睡迷糊了做梦呢,当场给自己一巴掌——这都是真事!”
“文蓉就是说,她愿意嫁给我、给我当媳妇,我搞清楚这点后我就问她是不是被黄皮子给迷住了……”
王忆要抬脚,麻六赶紧躲了躲,满脸委屈:“王老师你别打断我,这都是昨晚的事。而且你说你碰上这样的事你什么反应?你肯定觉得不对嘛!”
“然后我又问她是不是出啥事了,可文蓉跟我说,她说我要是看得上她,那我们俩人就私定终身,我们俩就成了、成一对了,只有一个条件,那就是我得支持她念书、支持她考大学!”
“你们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?我要是我媳妇能考上大学,我能不供她?我肯定拼命的供她啊!”
“于是我答应下来,然后她就说,那我俩就是一对了,以后她就给我当媳妇了,今天我俩就能去领证!”
屋后传来一声满含羡慕的长叹:“我草,真是天上掉媳妇啊!”
“闭嘴!听!”又有人低声呵斥道。
王忆看向秋渭水,秋渭水这边正在眨巴眼呢。
听傻了。
王向红这边见多识广,说:“三年困难时期,这种事发生过——但现在都是82年不是62年了!”
他看向杨文蓉问:“这都是真的?”
杨文蓉说:“是真的。”
杨会一听急眼了,冲上去说:“闺女你傻了啊?你真他吗念书念傻了?念他妈狗肚子里去了?你这、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?”
他伸手要扒拉秋渭水,王忆赶紧挡住人:“干啥呢?你扒拉我媳妇干啥呢?”
杨文蓉抬起头说:“爹,六哥没撒谎,就是这样,这事是我自己的想法。我昨晚知道他住这里就过来找他了,生米煮成熟饭了,我非得嫁给他不行了。”
杨会羞恼又难以置信,指着她骂道:“你个傻婆娘……”
“干啥呢?你、你骂我媳妇干啥呢?”麻六也学着王忆的样子过来说话。
杨文蓉没有改口,那他遇到的就不是麻烦而是大喜事了!
杨会不敢得罪王忆还不敢得罪麻六?
他怒斥麻六说:“你个臭流氓啊,你还真以为你能给我闺女当家了?”
“对!”杨文蓉正色说,“爹,我愿意嫁给六哥,就是因为他能给我当家!”
“从小到大,你说要打我就打我、一不顺心就拿我撒气,我早就发誓一定要找一个能给我当家的男人!”
“六哥昨晚训你跟你训我一样,那时候我就中意他了,何况王老师这样有能耐的人都说他是个人才,这样他愿意娶我、我也就愿意嫁给他!”
麻六愣了愣。
竟然是这样?
我、我昨晚那是腰杆硬了,逮着谁训谁来着……
杨会这会气急败坏了。
王向红上去拉开他,说道:“杨同志你先给我冷静一下,这事现在大概清楚了,我们队里的麻六同志没有耍流氓,不存在违背妇女意愿那啥,就是那啥咳咳。”
他又看向杨文蓉,眉头紧皱:“你既然中意麻六同志,那你怎么还非得弄成这样?你、你光明正大找他、找我找王老师,干啥把自己跟麻六弄成这样?”
杨文蓉说:“你不了解我爹,我要不是跟六哥生米煮成熟饭,他肯定不许我嫁过来,他想让我给他招上门女婿!”
“家里困难他还供我上学,就是为了让我好好念书有出息了,这样好给他找上门女婿!”
麻六听到这话笑了,他说:“我无所谓的。”
“什么?”王忆下意识问道。
麻六冲杨会说:“爹,你要是就想让文蓉找个上门女婿,那我当你家上门女婿就是了,以后生孩子不管男的女的,都姓杨!”
他又进一步解释说:“实际上我也不姓麻,我都不知道我姓啥,是我小时候得天花留了个麻子脸,从小人家就叫我麻子,于是我索性姓麻了。”
“这样说不准我实际上姓杨呢?所以没事,你把我当上门女婿就行了,以后孩子都是你们杨家的,不过我不能跟着你去赶鸭子,我得跟着王老师干事业!”
屋子里没人说话。
王忆和王向红也被麻六给整麻了。
屋后头又是哄笑又是议论纷纷。
王向红踩着凳子推开窗吼道:“滚一边去!”
屋后顿时鸦雀无声。
他落地皱起眉头,说:“你们看这事弄的,草,我就说这事肯定存在误会!”
麻六也冲杨文蓉说:“文蓉你看这事弄的,你昨晚你说实话,那咱不就不用这样了?”
杨文蓉说:“反正你不能跟我爹走、不能去放鸭子!我嫁给你、我嫁给你是因为王老师!”
这话跟点了炮仗一样。
屋里人纷纷看向王忆,纷纷又被整麻了。
秋渭水赶紧说:“文蓉你这样子可白瞎我刚才给你的奶糖了……”
“不是你们误会了。”杨文蓉立马说,“我是因为王老师是大学生,他还教出了两个大学生!”
“六哥跟我说,有两个大学生就是因为王老师的辅导而考上的大学。”
“我想留在你们队里,我想考大学!”
秋渭水一看自己误会了,又掏出一块奶糖递给她:“再来一块,你的想法是对的,王老师可会教学了。”
王忆这会明白了。
杨文蓉这是一段冲动而理性的感情选择,冲动之处在于麻六昨晚为了她怼过她爹,或许在她的生活中,这是唯一一个为她怼她爹的男人,她觉得这男人能保护她。
然后她发现自己能教出大学生,而她好像已经把念书考大学当成执念了,所以想要留在岛上以便于接受自己的辅导。
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,她决定直接跟麻六生米煮成熟饭,故意把事情闹大,让他爹不得不从。
杨会现在确实没有别的招了,他闺女半夜跟钻了别的男人被窝子,以后就是招上门女婿也没法招。
这事传出去太坏名声了,就是假奶哥那样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头顶绿化工程。
王忆琢磨出这个道理,忽然想到一件事:“杨会同志,你怎么知道文蓉在麻六家里的?”
杨会说:“是你们那个寿星爷说的,他说你找闺女的话去找麻六吧。”
王忆一怔,顿时反应过来——这话应该是杨文蓉留给寿星爷的。
那这女人有点厉害!
说句不好听的,今天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,她导演了一切也算准了一切!
不过这件事现在还不好说,毕竟这种事上从外人来看是麻六沾光了,是他赢了。
秦始皇跺脚摸电线——赢麻了!
杨会这边也麻了,头脑发麻,他问麻六说:“你、那个你真愿意当上门女婿?”
麻六说:“我愿意但我不跟着你去放鸭子,我不伺候你,因为我得跟着王老师干企业、干事业!”
杨会说:“我没想着让你伺候我,那以后孩子都跟我姓?姓杨?叫我爷爷?”
麻六说道:“对,这守着王老师和我们生产队的支书我不会瞎说,我承诺了,以后我和文蓉的孩子叫你爷爷,不管男女都姓杨!”
“你要是乐意当爷爷那就叫你爷爷,你要是乐意当姥爷那就叫你姥爷,也可以周一三五七叫你爷爷,周二四六叫你姥爷,你想当啥就当啥。”
杨会喃喃道:“你们说这事闹的、这事闹的,真闹成啥了!”
他瞅了瞅麻六的脸,又嘀咕道:“文蓉这傻丫头,唉,你说你找、唉,这同志!”
王忆明白他的意思,不高兴的说:“你怎么还以貌取人了呢?古人云,人不可貌相、海水不可斗量!”
“你能有这女婿算你三生有幸你知道吗?你这女婿是个人才,是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市场的重要人才!”
王向红掏出烟来。
麻六立马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红塔山分给两人:“支书、爹,抽我的,抽我的。”
他又用王忆给的打火机先后给两人点火。
点完火他把打火机塞进烟盒里,一起塞给了杨会。
杨会挺不好意思,但他还真喜欢刚才那个红彤彤的透明打火机。
而且他发现自家这女婿还挺会来事的。
王向红抽着烟说:“我可以担保,王老师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夸张,你闺女眼光行,这个麻六同志确实是搞市场的重要人才,他最多的时候一天能给自己挣这个数!”
他冲杨会伸出两根手指。
杨会试探的问:“两、两块钱?”
王向红摇摇头:“两百块!”
杨会被这个数字给震惊了,他养鸭子终年是风里来雨里去,碰上不好的年头一年下来也就两百块:
养鸭子挺挣钱,但前提是顺顺利利,问题是很难顺利。鸭子会生病会被野狗叼走会夜晚走丢,有时候还会碰上水匪劫鸭子。
就拿今年来说,他本来养了四百个鸭子,一个鸭子养大了能挣五块钱,这样就是两千块的收入,很高了。
可上个月的欧文台风过境给他把临时圈的鸭棚给吹翻了,四百个鸭子吹走的、风吹雨淋生病死掉的、跑掉的正好损失了一半!
加上平日里是掉的被人偷走的抢走的,到现在就剩下一百多点了!
这样考虑到鸭苗的损失还有买药、交过境费等花费,今年闹不好还要亏钱!
王忆也挺吃惊的,他看向麻六问:“你小子还有这么狠的时候?”
麻六挺起腰杆说:“王老师,这得感谢你啊,你给我的那批打火机,那个好卖又有利润,所以才赚得多。”
王忆恍然。
这倒是正常了。
杨会赶着鸭子满县里的海域乱转,他知道王向红的大名,更知道这个人的操守。
于是得到王向红的保证后他忽然开心了。
他还跟杨文蓉说:“是,我是一直想让你好好念书有文化了,这样咱有底气招个上门女婿。”
“可上门女婿也不用非得跟着我去放鸭子对不对?我可以、我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做买卖嘛!”
他冲王忆点头哈腰的陪笑说:“一起跟着王老师干事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