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席同志的指示为核心。
更偏偏他没有研究过主席指示。
为了避免聊出岔子,他赶紧冒着滚热的太阳领两人在岛上转了起来。
一圈转完岛上的社员们也醒过来了,过了一会大队委的下午上工广播响了起来:
“为满足逐步富裕起来的农民建房需求,浦北的张黄公社成立了农房建设承包公司,给建房农民设计、施工并提供建材,受到广大社员的欢迎。”
“现在已经建成6套农房,社员搬进新居后普遍反映,承包公司承建的农房省工省料,价钱便宜,质量可靠,美观实用……”
听到广播声响起,王忆就知道王向红已经上班了,于是他领着两人去了大队委。
王向红果然在办公室里,他正叼着烟袋杆仔细的听广播。
看见王忆进来他点点头:“王老师你来的正好,广播里在说建房的事,咱队里也要给你——呀,叶领导!”
叶长安和秋渭水走进来,王向红吃惊的站起身,嘴里的烟袋杆都掉了。
王忆说道:“领导中午头过来的,在四组的黄小花家里吃了个饭。”
“是要做计生工作调研?”王向红尴尬的问。
现在社会上之所以说天涯岛是大落后,并非是说他们经济落后,而是说他们在计生工作上很落后。
像黄小花家里五个孩子这种情况在外队已经绝无仅有了,像大胆家里三个孩子的也很少见了。
叶长安笑着跟他握手,说道:“王支书,几个月没见了,今天咱又见面了。我今天是来调研的,不过不是给政府调研。”
他对王忆和秋渭水甩了甩头,示意两人出去:“我跟王支书聊几句工作上的事,你们年轻人出去忙你们的——特别是王老师,我看学生来上课,你赶紧去忙吧。”
王忆领着秋渭水外出。
他低声问:“爷爷今天是不是来生产队打听我这个人怎么样的?”
秋渭水也低声说:“不管你怎么样,我都、那啥。”
“哪啥?”王忆疑惑的问。
秋渭水有些羞赧的挥推了他一把:“你不是个好东西!”
姑娘很少撒娇。
她这一撒娇王忆真是骨头软了肉硬了。
这一刻他相信了西方哲学家夏基尔硕的一句名言,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有两样,一是勇士手里的剑,二是淑女口中的撒娇。
来上劳动课的学生看见秋渭水后高兴不已,围着她欢呼雀跃:“小秋阿姨你来了。”
“小秋阿姨儿童节怎么不来呀?我们吃好吃的了,你来就能一起吃了。”
“我还有爆米花,小秋老师我请你吃爆米花。”猪蹄从书包里仔细的掏出个塑料袋。
秋渭水一手拿了几颗一手摸他的头,笑道:“今天下午你不要上劳动课了,王老师说过你一直没有上学,课程落下比较多,小秋老师下去给你补课。”
猪蹄高兴点头:“好,我去借书本。”
秋渭水拉住他:“我给你拿了一套课本,数学和语文都有,走,跟老师去拿课本。”
这样秋渭水去给猪蹄辅佐功课,王忆就无聊了。
下午他送销售队出发去县里做生意,然后刘红梅拉住了他问道:“王老师你没事干是不是?”
王忆说道:“谁跟你说的?”
刘红梅笑道:“你忙活的时候才不会来送咱销售员去县里呢,今天小秋和她爷爷不是来了吗?你怎么会没事干?”
王忆说:“小秋的爷爷去找咱支书了,小秋要给猪蹄辅佐功课,学生的劳动课是孙老师带着,所以我确实没什么事,准备回去看医书。”
刘红梅给他出主意:“别回去用功了,我领你去捞淡菜吧。”
淡菜不是菜,是贝类,学名贻贝,也叫海虹。
王忆说道:“人爷俩都在咱岛上呢,我自己出海去上工?”
刘红梅说道:“养淡菜的礁石隔着咱岛上很近,出去个把小时就能拖好些淡菜回来。”
“刚出海的淡菜鲜美甘甜,晚上小秋和她爷爷不能走吧?到时候给他们煮个刚出水的淡菜,还是你去捞的,好歹能露个脸。”
六月七月天气炎热,确实是贻贝的捕捞季。
王忆问:“你刚才说养淡菜的礁石隔着咱岛上很近,我不是听说咱生产队没有海上养殖场吗?这怎么还养了淡菜?”
刘红梅说:“咱没有海上养殖场,不过是有淡菜的。”
“养淡菜简单,渔闲时候把小淡菜苗放网袋里头,然后放进能避风浪的礁石坑里头给固定住,这样淡菜苗慢慢会紧紧咬住了网袋,到秋汛了淡菜苗就生长成熟成一溜一溜的淡菜了。”
“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,个把小时的事。”
个把小时的时间还挺合适的。
王忆估计秋渭水给猪蹄辅导功课不止一个小时,于是他答应下来,回去穿了游泳裤又换了短袖短裤跟着刘红梅上船。
满船妇女姑娘,这样摇橹的活又得轮到他了。
不过他现在摇橹已经很娴熟了,轻松的驱动着渔船乘风顺浪往北行进。
此时是三四点钟,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过去了,不过温度还是比较高,王忆摇橹的时候虽然有海风吹,可还是很快流了汗。
浩瀚的海洋总是能让人心胸开阔、心情明亮。
夏日的大洋上海水晕染了光,这样天空上有阳光而水面亦有光泽,抬头看去,入目所及都是光。
海浪并海鸥齐飞、天光与水光共色!
晴天的午后,天上海上色彩单调都是个蓝色,可这蓝色单调不乏味,它是璀璨而旺盛的蓝,让人心情舒畅的蓝。
渔船惊起水面的小鱼,顿时有海鸟钻入水里又飞起,带起水花片片。
跟打水仗了一样。
王忆喊道:“嫂子、婶子,有没有谁唱个渔歌?”
妇女们都害羞,你推我搡的不肯答应。
刘红梅豪迈的站起来说:“没人唱我来唱,让王老师听听咱自家的渔歌,来一首《船上人马歌》吧,你们说好不好?”
妇女们鼓噪起来:“行,这是红梅主任你拿手的。”
“来,咱们给红梅主任打起拍子……”
妇女们鼓掌或者用手掌拍腿,显然这是她们很熟悉的渔歌,所以拍子打的娴熟而整齐:
刘红梅扯开嗓子唱了起来:“一字写来抛头锚,头锚抛落船靠牢,锚缉起来心里安,乾隆皇帝游江南。”
“二字写来扳二桨,厨顿一到做鱼羹,鱼羹会做一篮多,西周文王来卜课。”
“三字写来扳三桨,三个大砫船外亢,八十托鱼绳放得长,仁宗皇帝勿认娘……”
声音高亢悠长,有点破产版玲花的味道。
刘红梅唱歌有个厉害的地方,咬字很清楚,王忆听清了渔歌的每一句每个词,但没理解这渔歌唱了什么。
等到刘红梅一曲唱完他问了起来,妇女们才七嘴八舌的给他解释了个清楚。
这些渔歌都是传承自古代,里面内容讲的也是古代行船的事,所以王忆才没有听说过。
其中每句歌词开头的抛头锚、扳二桨、扳三桨等等,这是以前大帆船上的人员职务。
顾名思义,抛头锚在船上的主要职责是抛锚起锚的安全,只要这个任务完成了,他就做好了本职工作,可以象乾隆皇帝那样逍遥自在地“游江南”了。
往下唱的扳二桨、扳三桨等等唱了十四句,说了十四个职责分明的人。
“这渔歌就像是现在工厂里的岗位责任制图表,谁的职位叫什么、责任是什么、有什么规定,一清二楚,会唱这首渔歌那上了远海的大船就不会什么也不懂。”刘红梅最后给他说道。
王忆感叹道:“这都是咱先辈们的智慧,用唱歌的方式来教人明白船员们的岗位责任,朗朗上口、通俗易懂!”
刘红梅说道:“我唱完了,秀红你来唱一首,你唱的比我好。”
秀红落落大方的站起来说:“好,不过王老师你别笑话人,我可没有你家小秋那么好的嗓音。”
王忆说道:“你放心的唱,我肯定笑话你。”
秀红愣是没听出他这句话的问题,点点头说:“那我唱《张网十字调》吧,王老师恐怕还不知道咱渔家张网生产的内容和操作的程序——咦,你们笑什么?”
其他妇女听出了王忆话里的弯,纷纷笑出声来。
王忆说道:“你别管她们,你唱你的。”
秀红唱了起来。
大姑娘的嗓音要清脆甜美一些,等到她这一曲唱完船就到地头了。
隔着天涯岛不远,这时候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海岛。
贻贝是福海区域的土海货,因为这里潮急水清,自古以来便长了贻贝,现在在外海野岛的礁石缝隙里还能找到好些野生贻贝。
以前渔家人把捞贻贝叫做攻淡菜。
那时野生淡菜都是在礁石下生长,所以攻淡菜比较辛苦。
刘红梅给王忆介绍,说攻淡菜跟扎海参很像,需要憋足一口气一猛子下到10多米深的海底去找淡菜。
淡菜成群,找到后用脚背勾住礁壁抵抗浮力,然后赶紧一手铲淡菜一手往腰间的网兜装。
这样一来捞淡菜可是辛苦活也是玩命活,导致淡菜数量少、价格高,以前那是达官贵人才吃得到的海鲜。
不过现在淡菜养殖技术已经很发达了,好些海域都有养殖场。
养殖淡菜用绳子和浮子即可,浮子是白色的、绳子是黑色的,顺着白浮捞起黑绳下面便是沉甸甸的肥腴淡菜。
她们这里的淡菜也是养殖的,不过与野生没有区别,只是人工放苗而已,然后便不管了,等到这个月开始到七月时不时过来捞取即可。
这片海域下有礁石,成片的礁石,这就是暗礁海域。
大船行驶在这种地方极其危险!
小船无所谓,而且岛上人对这片海域如臂使指,找了个合适的礁石跳上去,把船绳绑在一块竖起的纤细礁石上即可。
除了偶尔露出水面的一点礁石,绝大多数礁石都在水面下,妇女们大大咧咧的走在上面,不靠近了看好像一个个在凌波虚度。
这种情况下可惜不能录像,要不然放短视频里能塑造一个网红景点的。
这想法让王忆心头一动。
他要承包22年的天涯岛,那么还真可以找到这地方去网上宣传宣传。
蹲在船头看了一会,王忆又有些担心,问道:“红梅主任,我感觉这个有点危险啊,要是不小心从礁石上滑下去怎么办?”
滑下去可就是深海!
刘红梅大大咧咧的说:“怎么办,游泳再爬回来,要不然还能怎么办?”
小翠嫂子笑道:“王老师你别怕,这边暗礁面积很大的,得四五十亩地呢,你别乱走掉不下去的。”
王忆暗道我不怕是不可能的,要说吃苦我可以不怕,可这是人在水面上走啊。
指不定哪一步没站稳就是海洋深处,或者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大浪头拍过来就把人从礁石上推下去了。
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天涯岛祖祖辈辈容易出事了。
海里吃饭真是危险,都是农民,这打渔的比种田的危险多了。
他试探着踩上礁石,这些礁石因为总是在水下长了一些海菜海草,踩在上面滑溜溜的。
还好礁石本身参差不平,毕竟它们在水下,很少被浪花打磨。
淡菜便是一溜溜或者一堆堆的散落在这里,妇女们把腰上的快刀抽出来,弯腰开始挑选长肥的淡菜进行收割。
刘红梅带王忆,说:“咱渔家养淡菜跟果农种果子、菜农种蔬菜一样,甚至比他们简单,起码不用除草浇水啥的。”
“咱收淡菜跟他们收蔬菜收果子也一样,挑选大个的、长好了的,然后一刀子割下这一条绳子把它们给拖船上去。”
“个头小的,喏,就这样的太小了,别管他们,这样的等过几天再过来收,咱要一直收到下个月呢。”
王忆抬头看去,暗礁水面下都是淡菜,黑洞洞的成线也成面!
他感叹道:“这么多淡菜呀?这东西现在市场上多少钱一斤?我看咱今年丰收了。”
“两分钱一斤、三分钱一斤。”小翠嫂子随意的说。
王忆吃惊的问:“这么便宜?这也太便宜了吧?”
小翠嫂子说:“淡菜养殖太多了,咱这是自己养了吃、晒淡菜干分亲戚的,有些厂子养殖区域有一两万亩呢,那才叫丰收,一收就是几十万公斤,所以很便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