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望着自己,眼中莹莹竟有泪光,不由惊道:“小姐,我是胡说八道的……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
符雅摇摇头,用袖子拭了拭眼睛:“不,我觉得大人说得太有道理了。枉我一直自诩是虔诚的信徒,其实我的信心,却不及大人的十分之一。”
程亦风愣了愣:“小姐说的那个耶稣教,程某人可是一窍不通了。”
符雅淡淡一笑:“经上说:‘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,是未见之事的确据。’大人方才讲的那一番话,不就是这个意思么?”
程亦风细细玩味:倒也的确是如此。于是笑道:“未想到我这个俗人,在无意之中参透了耶稣教!”
符雅道:“话谁都会说,但要做出来,岂是容易的?白神父对我说:‘当将你的事交托耶和华,并倚靠祂,祂就必成全。’其实后面藏着一句话没说——若是你不交托,祂就不成全。大人是真的把自己的前途命运都交给‘冥冥之中的主宰’了。而我呢?似乎总在依靠我自己。我们两个就好像是写好了书信的人,大人毫无疑虑,凭着纯粹的信心,就将书信交给邮驿,所以信就按时送到了。而我却成天担心邮驿是否可靠,一直不敢将信交给他们,所以信就永远也送不到。”
程亦风怔怔的:“小姐快把我弄糊涂了。”
符雅笑笑:“是我自己有感而发。我想起经上记着的一段故事,说到有一群百姓需要横渡一条河。神对他们说,只要他们踏入水中,河水必然断流,河里会出现一条路给他们走。可是,当他们来到河边时,见河水涨满,水流湍急,根本就没有要停止的意思。”
“那他们怎么办?”程亦风问,“莫非是还没有到他们的神所吩咐的时间?需要耐心等上一阵?”
符雅摇摇头:“他们就下到水中去了。他们的脚一碰到水,河就断流了,露出河床来,让他们安然地走了过去。”
“竟有这种事?”程亦风奇怪,暗想,这耶稣教的经文未免荒诞。
“的确就是如此。”符雅道,“因为神给他们的指示原本就是‘只要他们踏入水中,河水必然断流’,若是他们不凭着信心踏出那一步,一直在岸上等着,只怕今日还留在河边,未见到河水断流呢!”
“小姐的意思是,程某人今日误打误撞,踏进了河水之中?”程亦风笑道,“小姐还在岸边观望么?既然小姐现在见到我程某人还没有淹死,不如也走下河来,如何?”
“不错,我的确也是该下河去了。”符雅道,“只不过,我的那条河,跟大人不同呢!”
“哦?有何不同?程某愿闻其详。”
才说道这里,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白羽音的声音:“程亦风,是你回来了么?”话音未落,已经揭开了车帘。程亦风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家门口。见到白羽音那关切的神情,陡然感到万分尴尬——符小姐不知会不会误会?赶忙下车施礼道:“未知郡主大驾光临寒舍,有何贵干?”
“什么贵干贱干的!”白羽音道,“我是趁着我外公被叫了出去,冒死来给你报讯的。你不晓得,他们一听说公孙天成要给你顶罪,就计划威逼利诱你的下人,让他作证,说是你指示公孙天成顶罪的。我都急死了,所以……”她才说到这儿,看见符雅也在车中,不由怔了怔:“符雅……你……你们怎么在一起?”
“符小姐和我刚才从凉城府衙门回来。”程亦风道,“方才皇上已经亲自审结了假官票一案。在下也已经将真相和盘托出,公孙先生没有为我顶罪,康王爷找人来作伪证,只怕也没什么用了。”
“哦……这样……”白羽音得知自己白跑了一趟,未免有些失望,“你……你真的什么都说了?那皇上怎么发落你?我外公和袁哲霖,只怕不会就此罢手吧?”
“明天吏部就会议出来了。”程亦风道,“皇上已经下了圣旨,假官票一案到此了结,谁也不许再拿它来做文章。郡主大可放心。”
“果真?”白羽音半信半疑,“不过,你总是小心点儿好。你家的门子已经被我外公收买啦!听说我外公以他一家人的性命为要挟,逼他出来指证你。虽然假官票一案也许用不着他了,谁知道以后还怎样?你还是小心这个人为上!”
原来老门子遇上了这样的事,符雅想,难怪当时见他如此神色慌张!方才皇上说明天不知会发生何事,大约也是暗示假官票案虽然结束,但是居心叵测的康亲王却不会善罢甘休,程亦风依然会面对重重危机……果然不可掉以轻心!因道:“郡主说的没错。大人应当事事小心。毕竟吏部商议的结果还未揭晓,而公孙先生也还押在刑部。不以假官票案做文章,总还有其他可以拿来做文章的事。大人万万不可给奸人留了余地。”
奸人?白羽音自己骂康王府是无所谓,听符雅说她全家都是奸人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忍不住冷笑道:“是了,符小姐说得很有道理。未婚妻涉嫌刺杀皇后,这件事就够让人拿来做文章了。”
“郡主!”程亦风立刻喝止,“不可胡言乱语。”
“我哪儿有……”白羽音委屈,“她做得,我就说不得?我为了你……为了来给你报讯,把自己的家人都变成仇人了,你就这样不领情?”
听她越说越不成话了,程亦风连忙要打断。但符雅已经先笑道:“郡主说的没错。符雅累的皇后身中剧毒,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,险些拖累大人。日后,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……大人,符雅已经把大人送回府,也该回宫去了。”说着,便吩咐那太监上路。
程亦风忙拉住车子:“小姐,程某不怕连累……你……真的要……”
符雅浅浅一笑:“方才不是和大人说了么?大人已经站在了水中,我也该走下我的那条河了!”说罢,拉上帘子,催车离去。
宫门快要上锁的时候,她才回到坤宁宫。那里弥散着药味,但和她连月来所熟悉不同——看来皇后果然已经醒过来了,太医已经换了新的药。这纠缠的恩怨,终于又到了面对面的时刻!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跨过宫门去。有个太监迎了上来:“小姐,太子殿下在里头呢。您最好先别进去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她点头,但还是朝着皇后的寝殿走,一步也不停。来到门口,见有个宫女战战兢兢地捧着药碗不敢近前,便打了个眼色询问原因。宫女努努嘴:“太子殿下在里面发脾气,不过皇后娘娘一句都不应他。”
“给我吧。”符雅接过药碗来,推开了殿门。竣熙正像困兽一般在里面踱步不止,口中嚷嚷着:“母后,您说,这到底是为了什么?我身边为什么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?您好不容易醒来了,您为什么不应我的话?”听不见皇后的回答。竣熙狂躁地一甩袖子,将花架上的白玉瓶扫到了地上:“为什么!母后您知道么?连程亦风都是个奸臣!他骗得我好惨!父王却要保他——父王不准任何人再追究这案子!父王他当着众多大臣的面,赶我回东宫读书!”暴怒地又一挥拳,将另一只青玉花樽也掀到了地上。
“殿下!”符雅轻声唤道,“是皇后娘娘服药的时间了。”
“是你!”竣熙转过身来,双目通红,“吃药?你不是又弄了什么毒药给母后吧?你自己先喝一口!”
符雅不和他争辩,端起药碗来先饮了一口。接着,平静地望着竣熙。后者报之以冷笑:“你得意了?不知父王着了什么魔,一味地护着你,护着程亦风。杀人的都不需要偿命了!通敌的也不要被革职了!还有天理么?”
“程大人没有通敌。”符雅静静道,“而臣女的确企图谋害皇后,既然皇后娘娘已经醒来了,臣女愿听娘娘发落。”
皇后在软榻上靠着。她整个人看起来枯瘦干瘪,陷在许多的靠垫里,双目无神,犹如木偶。看了符雅一眼,仿佛不认识。
竣熙道:“你何必惺惺作态?你把母后害成这个样子,她哪儿还有力气来发落你?不如由我这个做儿子来替她发落——赐你白绫一丈,你自行了断了吧。不要再跑去父王哪里喊冤就是!”
符雅看也不看他一眼:“如此娘娘要我死,我立刻就去死。我只是想娘娘亲口发落我。殿下说的,恕难从命。”
“你……”竣熙瞪着她,跟着大步走上前来,一脚踢在她的肩头,将她踩倒在地,“你好大的胆子!有父王给你撑腰,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?你把母后害成这样,你以为她不想杀你?她今天若是能开口说话,一定也会立刻取你的贱命!”
“那可不一定!”背后响起白贵妃的声音。
竣熙几乎是跳将起来扑了上去:“你来做什么?”
“我来告诉殿下一些事情。”白贵妃道,“殿下说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,其实本宫从不曾欺骗殿下,而且做什么事,都是为了殿下好。血肉亲情,这是无法改变的。听说殿下从明天开始要在东宫读书,其实殿下何必为此事耿耿于怀?你是万岁唯一的子嗣,将来这天下,还不是你的吗?何必这时候和万岁怄气呢?”
“少在我面前扮贤淑!”竣熙冷笑,“你也有份加害母后。这一辈子,你别指望我认你!”
“太子不认我,但我们是血脉相连的,这谁也不能改变。”白贵妃道,“做子女即便忤逆,做父母的,也还是会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。就好像皇后娘娘一定不会赐死符雅——因为符雅就是皇后侍奉万岁之前所抛弃的那个私生女!”
万没有想到白贵妃会忽然将此事说出来,符雅吃了一惊。竣熙也完全呆住了,片刻,才喝道:“胡言乱语!”
“我为何要骗你?”白贵妃道,“这件事情,殿下可以向康王爷和王妃求证——这里有一枚玉佩,就是当年皇后放在婴孩身上的信物,是本宫从康王妃那里得来的。长久以来,康王府还以此为把柄威胁皇后娘娘,逼她挑选霏雪郡主为太子妃。”
“有这种事?”竣熙皱眉,继而嗤之以鼻,道,“我才不信!霏雪郡主早已属意王府中的侍卫。虽然此人被康王爷处死了,但霏雪郡主对太子妃之位毫无兴趣。”
“殿下所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了。”白贵妃道,“也难怪你会觉得周围没有一个可信之人。就让为娘的,今日全都告诉你——不错,霏雪郡主一点儿也不想当太子妃。可是康王府却非要培养一个未来的皇后不可。除了想尽办法把霏雪郡主送到你的身边,他们也费尽心机要除掉一切阻碍他们达到目的的人——比如说,蓼汀苑的那一场大火,就不是意外,而是康王府安插在那里的宫女故意锁上门又放火烧屋。之后,凤凰儿伤势曾经毫无起色,那是因为康王府安插在东宫的宫女偷偷往她的药里放胡椒粉。她们还曾想将这些嫁祸给我,但是那名宫女已经被我制服。太子想听她的供词,随时找她来就可以了。”
“真……真的?”竣熙怔住。符雅也素未听过这些□,震惊不已,但更想不通的是,白贵妃为何忽然之间要揭发这许多惊天秘密,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?
“千真万确!”白贵妃道,“康王府狼子野心。之前我曾在宫里遇见霏雪郡主,偷偷摸摸不知有何企图,所以我上前盘问她,不想她却被袁哲霖救走了。而且,殿下再也想不到,她和袁哲霖自称是一对情侣。且不论这是不是他们的托辞,袁哲霖和康王府勾结一气,这绝不会错。”
“袁哲霖和康王府勾结?”竣熙惊愕,“崔抱月说的是真的?”
白贵妃道:“崔女侠说了什么,本宫不知道。本宫说的,全是自己亲眼所见之事。太子殿下说,身边的人没一个可信,虽然实情差不多,但也不尽然,至少本宫不会欺骗你,皇上也不会欺骗你,因为世上没有哪个爹娘不想自己的儿女好!本宫今天要把这些事全都告诉殿下,就是希望殿下能体会做爹娘的心情。皇上让你回东宫读书,也是为了你将来着想。殿下虽然聪敏过人,但毕竟年少。你身边这么多想欺骗你,利用你,控制你的人,你怎对付得了?先有个袁哲霖,殿下已经吃了不少苦头,现在康王府又行动了起来——他们比起袁哲霖,势力和手腕不可同日而语。皇上出来重掌朝政,帮你肃清奸党,而你就专心读书,学习治国之道,这不是很好么?还请殿下不要再于小事上纠缠不清,振作精神,准备着日后成为一代明君吧!”
符雅实在越听越觉得蹊跷:今天早晨白贵妃还企图拉拢自己,帮她争夺后宫主位,又对程亦风深陷假官票风波幸灾乐祸。按她那时的态度来看,她掌握了些许秘密,应该是拿来要挟别人帮她成事才对。怎么忽然间态度全变了?是因为皇后醒来了?是因为元酆帝忽然不再假扮昏庸了?她实在不能猜透。
而竣熙显然对白贵妃的话信了大半——即使不信她所谓的母子情深,也信康王府加害凤凰儿一事,越想越愤怒,狠狠地一跺脚:“康亲王这老贼,看我不把他们满门抄斩!”说着,就往门外冲。
而这时,忽然听到元酆帝的声音:“站住!你往哪里去?”已从外间跨了进来。白贵妃和符雅都慌忙行礼,竣熙却仍旧往门外走,道:“去收拾康王府的那一群败类!”
“站住!”元酆帝这次亲自拉住了儿子,“你没有听白贵妃说么?虽然你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,但是心机太浅,于帝王之道,更是一窍不通,所以才连连被各种奸人玩弄于股掌之间。康王府若是那么容易就被定罪满门抄斩,朕今天在凉城府衙门为何不这样做?”
竣熙怔了怔,讥讽道:“儿臣不通帝王之道,难道父王通?若然如此,为何楚国在父王的手里变得奸臣当道?”
“朕亦不通。”元酆帝道,“所以朕才要你去学习帝王之道,才要为你保住程亦风、臧天任等忠臣。此外,朕虽然不是什么明君,但朕知道,本朝以孝治天下。皇后对你有养育之恩,你却在她的病榻前大吵大闹,成何体统?朕和白贵妃是你的生身父母,你对我二人如此无礼,又算什么道理?”
竣熙咬着嘴唇,不作声。白贵妃却没想到元酆帝会为自己说话,着实惊讶:“万岁,臣妾出身卑贱,太子殿下和臣妾缘分淡薄,难怪他不愿意和臣妾亲近。”
“人与人的缘分,除了有天定的,也有自己修来的。”元酆帝道,“若你当真是一心一意为了太子好,年长日久,他自然会知道。而你若不是为了他好,再说得天花乱坠,也没有用——康王府的那些阴谋,包括威胁皇后、谋害凤凰儿,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白贵妃一愣:“臣妾……”
“你不会是刚刚才知道的吧?”元酆帝盯着她,“既然你早已知道,为何此刻才告诉太子——若朕不是刚好前来探望皇后,在门外听见,你又打算几时才告诉朕?”
“臣……臣妾……”白贵妃颤抖起来,直挺挺跪下,“臣妾该死!其实臣妾早已知道,不过以前鬼迷心窍,以为……以为……若是替康王府隐瞒阴谋,日后霏雪郡主做了太子妃,康王府也会善待臣妾……臣妾实在是大错特错了。今日听说康王府也卷入假官票案,臣妾觉得他们实在居心险恶,所以才将一切和盘托出。请万岁恕罪。”
“哼!”元酆帝冷笑一声,“依朕之见,你过往是以为康王府或许会助你登上皇后之位,所以有心和他们狼狈为奸,而今日,你见到皇后居然康复了,晓得凤印无望,就索性出卖康王府,为自己另谋出路,是也不是?”
“臣妾……”白贵妃面色青白,不敢说是,也不敢说不是。
“朕不是早就警告过你?”元酆帝道,“本朝没有宫女出身的皇后,将来也不会有宫女出身的太后。你是太子生母,若安分守己,自然可以享尽荣华富贵。为何你偏偏要动歪心思?”
“臣妾该死!臣妾该死!”白贵妃“咚咚”磕头,“臣妾是鬼迷心窍,但是臣妾对万岁、对太子,是一片真心。”
“算了吧!”元酆帝道,“你也算是朕的家人。既然你坦白认错,朕饶了你一次。但从今往后,你要小心侍奉皇后,若是朕要对付康王府——你自己知道该做些什么。”
“是,谢万岁!”白贵妃擦着眼泪。
“父王,您真的会对付康王府?”竣熙问。
“这事不用你管。”元酆帝道,“你就好好读你的书,侍奉你母后,和你母妃白贵妃。你若还喜欢那个凤凰儿,就早些和她完婚,夫妻的缘分都是前世修来的,不可糟蹋。”
竣熙很不习惯这样和父亲严肃地对话,呆了呆,才道:“儿臣遵旨。”
“你们出去吧。”元酆帝道,“朕还有话想和皇后说。”
“是。”三人都躬身往殿外退。而元酆帝却又唤道:“符雅,你留下!”
符雅的心跳得急:元酆帝已经听到了——她是皇后的私生女!这该如何解释才好?她静静地立着,看着地上破碎的玉花瓶。眼下的局面,倒也像是这一地碎片,怎么也修理不好。
“你真的是皇后的骨肉?”元酆帝果然开口问。
“臣女不知。”符雅道,“若说父母一定是为了子女好,那臣女的父母必然是已经不在人家的故礼部符侍郎夫妇。绝不会是皇后娘娘。”
“皇后加害过你?”元酆帝问,看了看软榻上目光呆滞的皇后,微笑道,“是了,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,却被人知道有个私生女,她不能杀掉抓住她把柄的那些人,就只能选择除掉那个把柄——这倒的确像是皇后会做的事。皇后啊,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?”他轻轻在皇后身边做了下来,拉起皇后枯瘦的手,抚摸着道:“朕还记得当年,初次见到皇后,她不过是朕藩邸的一位女史。朕觉得她长得特别像韩国夫人。当时,韩国夫人已经名花有主,朕想,若能娶到和她相似的女子,也不失为一件美事。于是就不顾众人的反对,坚持将这位女史立为正妃。那个时候,皇后和现在全然不同,她只是喜欢读读书,弹弹琴,此外就是抄经念佛。朕和她,虽不能说山盟海誓,但也算相敬如宾。不过,偏偏于适之死了,韩国夫人青年守寡,真宗先帝又驾崩,忽然之间,朕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变得唾手可得,朕就想娶韩国夫人,享齐人之福……”他凝视着皇后,叹了口气:“从此之后,皇后就变了……是朕把皇后变成这个样子!皇后,你可知道,芒种节那天,朕本来是想来找你说说话。咱们夫妻,多少年没有好好说说话了?谁知道你……”
皇后无神的双眼忽然留下两行泪来。“万……万岁……”这一声微弱而嘶哑。
“皇后!”元酆帝握紧她的手,“多年来,朕任性妄为,皇后辛苦了。今日,朕方才从一个臣子的身上知道朕这么多年来,是多么的可笑!朕为了一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人,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,把妻儿弄得无所适从,国家更是内忧外患危在旦夕。而这个臣子,为了和他自己毫不相干的所谓‘大义’,连命也可以不要!你说,朕和他相比,不是很可笑么?”
皇后茫然,并不知芒种节之后发生了什么事,甚至也不知如今是何时节,只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符雅。本是抱着必死决心而来的符雅,此刻心中倒有些慌乱,双脚好像被粘在了地上,既不能上前,也不能退后,膝盖又仿佛被钉了竹签,站着很疼,却跪不下来。她也愣愣地看着皇后。
“皇后,你有话想和符雅说么”元酆帝问。
皇后摇了摇头。
“这段日子以来,都是符雅在侍奉你。”元酆帝道,“不管她以前做错过什么事,都补偿了,你说是不是?”
皇后不说话。元酆帝便叹了口气,道:“你好生休息,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!待你身子好了,咱们再好好说说话。”因替皇后拉好被子,又招呼符雅道:“先出去吧。”
两人一同出走殿外,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才敢一个接一个地进寝殿去。
“你也不要太介意。”元酆帝道,“皇后才刚刚醒来,神智未必清醒。你对她悉心照顾,她会记起来的。你们之间的恩怨,朕相信,总会有个圆满的了结——或许,化孽为缘,继续下去,也说不定——让朕捡个便宜女儿,倒也不错。唉,朕的女儿……”他举目望天,符雅不知他是不是在思念早已夭折的几位公主。
“皇上,”符雅想起下午元酆帝说的话来,“您说明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,莫非是指康王府会有所行动?您想到什么法子对付他们了么?”
元酆帝呵呵一笑:“朕看起来像是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么?朕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,当初说不定已经排除万难,娶了韩国夫人为妃呢!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。倒是朕想问问你,如果程亦风被革职查办或者流放边疆,你打算怎样?”
符雅一愣:“万岁不是说从轻发落吗?会革职发配?”
“朕只是说说。”元酆帝笑道,“他如果要离开京城,你要跟他去吗?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侍奉皇后?”
符雅垂头不语。
“做人何必如此执着?”元酆帝道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和程亦风真是天生一对,都是认死理的人。你们哪怕天涯相隔,还是会配成一对的。”
“皇上拿臣女开玩笑,算什么?”符雅笑。
元酆帝也笑:“朕就是看多了悲欢离合,想要……”后面的话还未出口,忽然皱眉道:“咦那是什么?”
符雅顺着看过去,只见远处有火光冲天。
“来人!”元酆帝喝令,“那边出了什么事?”
“启禀万岁爷!”太监报道,“是奉先殿,不知怎么失火了!”
作者有话要说:咳咳,终于要结束这一段了……我这几天很勤快……其实是不务正业啊……工作的事情全都没有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