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纤毫毕现。
日光下那些湛明的质体被冰晶折射,投入少年的杏眼中,纯黑色的眼眸里似乎交织着绚烂的色彩,他的眼睫卷而密,好似将手覆盖上去,就能感受到睫羽划过手心的酥痒。
宋西辞在那一刻呼吸一窒,眼里沉郁的阴影好似都被剥落一层。他想要带他回家,就像当年那个站在宋家的孩子,第一次见到那只折耳猫时,心头涌上的冲动。
他觉得姬清很像猫,高兴了会黏着人撒娇,眯起眼睛用脸使劲蹭来蹭去,发出又甜又嗲的声音。生气时也很好哄,只要做好美食,双手奉上,他就会哼哼唧唧地凑过来,臭着一张脸开始吃,吃着吃着,嘴角的梨窝就会甜蜜地浮现。
平时不让人随便摸头摸脸,会用爪子超级凶得拍开,拍完了还要凶巴巴地瞪人。可是要是伺候得舒服了,会傻乎乎让人继续按摩,小白腿还要幸福地抖来抖去。
少年软软的小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,板着眼严肃地宣布:“储备粮,我饿啦!”
又或者是闷在被窝里,委屈巴巴地说:“我还想睡觉嘛~”
但姬清不是那只折耳猫,他如此美丽,又如此强大。
宋西辞依然记得姬清扬起脸神采飞扬道:“毕竟我这么厉害,一打百不在话下!”一定有什么隐秘的力量不断从他幽深的瞳孔中发散出来,不然又怎么会吸引得他目不转睛,把这一幕深植在脑海。
他曾经不解莫兰追星的行为,直到遇到了姬清,宋西辞突然觉得,如果可以把一个人的影像收藏下来,其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
因为他平生大半的欢愉,好似都和这个人密切相关。
父亲时常说,做事不可迟缓,言谈不可杂乱,思想不可游移,灵魂不可完全倾注于自身,或者过分焦躁不安,生活中不可始终忙碌不止。②
但是却没有教过他,如果遇到一个让他方寸大失,神魂颠倒的人该怎么做。
那日他在寒潭边,情不自禁地吐露了自己的真心。
姬清笑着说好。
好似一个魔咒,在他脑海中无限循环,语调是又甜又软的,甜得像红如玛瑙的车厘子,咬一口汁液四溅,果香浓到险恶。
人的真心是最难分辨的东西,宋西辞有时在姬清睡熟时,将手轻轻放在姬清左胸口,垂眸凝视他瓷娃娃般的容颜。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,宋西辞半张脸陷入沉沉的黑暗中,另外半张脸被冰凉的月光照亮。
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,想,丧尸有心吗
他之前将林良交给王景江,站在一旁,看着对方尸化的全过程,最后对方就是青面獠牙的模样,很突然的,他就想起了姬清。姬清也是丧尸,如果有一天,他掐住他的脖子,要吃了他的血肉呢,宋西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。
他想,如果一定要被吃的话,他要把自己胸腔中还会跳动的那颗心挖出来,给姬清看一眼。
这些都是可怕的不可言说的臆想。
姬清始终是那个乖巧的,笑起来有梨窝的少年。时光从未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,为了不暴露姬清的异常,他们每三年都会换一个地方。
一开始,他们像是最幸福的伴侣。姬清会趴在他的背上,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,一只手指向远方,“啊!我们的目标——是星辰大海!”
那也是他第一次亲姬清的时候。遥远的地平线上是山峦起伏的黛青色剪影,衔山半隐的落日染红了天际。他的手捧住姬清的脸庞,无比虔诚而温柔地碰了碰姬清的唇。这个吻没有半点情、欲色彩,反而充满了仪式感。
他用最柔软的地方触碰了姬清,就像一只蚌掰开自己的壳,将其中的蚌肉裸露出来,只求对方拿走那颗珍珠。
后来他们像是父子。姬清坐在椅子上,张嘴等待投喂,吃饱喝足了又笑着跑开,说不洗碗就是不洗碗。
姬清有一次悄悄地问他,想不想要一个孩子。然后指了指屋外,说,外面的丧尸这么多,我们去挑一个眉清目秀的来当干儿子呗。
宋西辞有些好笑,“你啊。”他这样宠溺地揉了揉姬清的脑袋,道:“我养你一个已经够累了。”
再后来,他已垂垂老矣,姬清还是年少的模样。他的眼眸澄澈,不染纤尘,眼里倒映的是宋西辞苍老的容颜。
他总怕幸福会逝去,可这一次,他却在幸福中死去。
宋西辞闭眼的那一刻,心里想的还是姬清不会做饭,以后该怎么办。